食安不進步，誰的責任？－－論統一企業與食品安全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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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總經理羅智先先生表示了一個正確的邏輯：消費者應建立「便宜沒好貨」的一分錢、一分貨觀念；如果仍停留在廠商削價競爭，消費者只想撿便宜的心態，恐怕很難進步。

這篇文章要談的，是在這樣「正確的邏輯」理頭的「錯誤的理性」。

就這種邏輯的觀點與分析，我可以一個獨立的論證加以補充。但無論如何，我無法同意羅智先先生的「食品安全的無法進步，消費者的心態必須負部分責任」的論調。

為此，我願意參加「全民合力抵制統一」的和平戰爭，也希望更多人一起加入，努力改變一點點生活習慣，讓這些自以為大到沒人敢動的大企業知道，我們並不依賴他們的存在，事實是，他們依賴我們的存在。

消費者沒有選擇食安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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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張：在市場機制中，無論公益還是社會秩序的理由，消費者都沒有任何責任去選擇「更貴的商品」來改變市場趨勢或是所謂「讓食安進步」。

之所以會就此主張「消費者的貪小便宜的社會責任」，是因為不明智地混淆了因果推論以及責任推論。

因果推論在於「找出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透過這樣的分析，我們能夠得知事情是怎麼造成的，並且得以尋求解決方法。

而責任推論則是要去追究：誰應該在這件事情發生的過程中加以負責，而誰可以保持他原先的作法。

責任推論雖然立基於因果推論，但是卻並非平行於因果推論：一個追溯因果的思路無法等同於追溯責任的思路。其中兩個關鍵的因素是「資訊流通」與「權力架構」，這兩個本質地構成市場機制的要素。

以下可以給一個例證，展示「資訊不對稱」與「社會立場」是可以如何地影響因果過程中的責任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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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這樣一個例子：今天有一個人叫做A，他取走了放在桌上的沒人看管的班費（收完以後就放在那裏，並沒有人負責管理），但是因為A以為那是屬於C的（C欠A錢），C看著A將錢取走而並未表態。A以為C默認了這個結果，但C其實只是不知道他在幹嘛，也不知道那是班費。而在取走了錢的當天，A就移民出國，失聯了。

在這個因果推論中，我們追跡了「事情的發生」，我們卻難以得到「責任的歸屬」：C的遺忘不一定有責任，而A的擅取也不一定有責任（因為在他眼中，他以為C已經同意他取走了）。

但是如果在這個例子中，我們設定一個知情的參與者，叫做C’，他並非不知道A在幹嘛，他知道當A將這筆錢取走以後，他就不必還錢了（即使他可能不知道那筆錢是班費）。這麼一來，我們便會立刻改變態度，說：責任在C’身上！

或者，今天出現了一個責任擔保人，他叫做B，一個負責保管班費的人。那我們就會說：是B的責任，因為他沒有保管好班費！

但不管怎樣，我們都能看出，因果推論僅能得出發生的原因，並不等同於責任推論。

在這同時也能看出：資訊狀態與社會立場，在於決定責任的問題考量上可能是無法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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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為消費者在食品安全危機上有任何責任。

首先，任何一個明智的消費者都不會也不該真的相信「便宜沒好貨」這個判准。這個判准要嘛是混淆了價格與價值的概念、要嘛是忽視了消費者與企業在定價與生產過程上的資訊不對稱。

從賽局分析、競爭削價分析中可以看到，一個物品的價格並非是單單由物品的價值（不管是健康還是）來決定的，甚至更多是由定價的方式（包括競爭上的評估以及策略）所決定。

並且，也沒有道理去相信：製作成本更低的產品，一定會比製作成本高的產品來得差勁，因為製作成本低有可能反而意味著更成熟的技術和更新的設備。

當消費者去義無反顧地相信「便宜沒好貨」，造成的其實更多是自己權益的喪失。因為廠商將可能利用價格進行偽裝，就像我們常看到的昂貴但是不一定很好的一些產品，是用更高的價格在說服你購買它。

「便宜沒好貨」並不是一個一體適用的判準，只能是一個參考，無法作為一個主張去要求消費者認識到這一點並加以實行。也無法確保採取了這樣的判準就能讓食品安全有所進步；因為使用糟糕的原料的無良廠商同樣也可以選擇在價格上混水摸魚。

這是資訊不對稱所帶來的影響：「便宜沒好貨」只是在提供參考，而無法作為一個消費判准。在這同時，也無法指出消費者有責任以更多的錢以購買一個具有「不確定風險更低」的商品。

在對製程的無知上，消費者唯一能做的，只有辨認品牌。所以或許統一的意思是要我們不要讓他們在現狀有利可圖，他們才會考慮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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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就消費者的位置而言，在食品安全的問題上，永遠只有選擇的權利，但沒有選擇的責任。

也許有些人會提醒我們，消費者有時是有選擇的責任的，譬如說夠透過少購買某些廠牌的衣服，可以使得某些使用童工的企業減少收入，我們在這種時候或許會說：消費者有選擇的責任。

但食品安全卻不是如此的問題，因為此時，他們才是唯一的受害者。在購買時，他們早已為他們的選擇付出了代價，而食品安全所造成的，也不外乎是他對自己或朋友的身體造成傷害。在權利的考量上，可以清楚顯示出：是企業應該為消費者負責，而非消費者應該為食品安全的進步負責。

舉例來說，如果有一個人過馬路被車撞，你沒有任何理由去譴責他「要為城市的肇事率加以負責」而是「去把肇事者抓出來為他撞人來負責」。

從以上來看，所有認為消費者應該在此負責的思想，完全可以歸類成沙文主義的。

這是社會立場所造成的：社會進步的責任不會落在被動者、選擇者身上，即使他們會是參與者，他們依然有權利按照市場中的流通的資訊進行他們所認為的最佳選擇，而當他們因此權利受到侵犯的時候，應該譴責釋出資訊與商品的人，而非合理的行動者。

便宜沒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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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沒好貨」這一個警語，我認為應該還給統一企業，以及下一任的總經理：為你自己好，請選擇更不便宜的手段，來完成你的賺錢目的。

我在〈給企業的「新公民」的哲學建議〉一文中，早已對企業的責任專門討論過，包括我主張，所有企業的「公民」都必須認識到：當你選擇了看似更昂貴卻帶有某種價值主張的方案，長期而言，你便讓自己有一個機會來經營自己的獨特品牌。你犧牲了價格的優勢，換來了價值的優勢。這些價值的優勢一旦形成以後，那便是不需要花錢的、也是花錢無法購買到的。

譬如我們可以看到，即使在義美傳出原料過期問題、或是在金車傳出塑化劑問題以後，人們依然能對這兩家企業有足夠的信心。不只是在於處理的過程，而是在於人們在這些事件爆發的背後，才辨認出每個企業的現實狀況、真正認識了產品製程與體會企業倫理。

這種影響是攸關企業整體的。你的邪惡布丁可能會傷害到你的泡麵、你辦的報紙可能讓你的貝果滯銷，當人們一再地去對產品背後的因果鍊加以辨認，你就會發現一種超越靜態的市場機制出現了，那就是：在不同的感受以及事件的影響下，人們會改變對產品的偏好。

便是因此，星八克選擇降低利潤（先不管其餘爭議，我知道有）來販賣公平咖啡；麥當勞在看了《麥胖報告》（這瘋狂的導演居然自己吃了一個月的特大號麥當勞套餐，來證明麥當勞是不健康的！）這部驚人的紀錄片後，取消了特大號（Super Size）這個選項。

7  訂出標準是大型企業的責任

另外一個提醒則是，不管你要不要接受，當你的規模成長到某個程度，關於你的責任就會自動貼到你身上。

美國民族英雄彼得帕克曾經說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果然深刻。原因在於，當企業的規模夠大時，便會構成對市場的某種程度的壟斷，包括阻止弱小企業與它競爭的能力，使它擁有了多餘的與獨特的權力。

這時候我們是可以如此要求的：少賺點錢，多扛點社會責任。

大型企業因為在市場上具有的力量，它們，也只有它們，具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去訂出規格（符合我的規格，才叫夠高的規格）以及決定價格（可口可樂沒有漲價，你敢漲價嗎？）。

這也就是說，大型企業在食品工業上便開始具有一種社會責任：去為消費者把關食品安全，包括辨認上游廠商的製程、選擇更低風險的製程、加強食品的檢測等。

這種責任確實是外加的，所以事實上，你也有理由可以不理會這樣的責任。但這麼一來，它也將以非常快的效應破壞你建立已久的品牌。這個責任，乃是一種富裕以後的本質負荷。試著扛起更多社會責任，是一種永續經營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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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智先先生的發言所犯的最大錯誤，便在於理解了因果問題，卻錯誤地提出了責任歸屬的結論。

就他的社會立場而言，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在削價競爭中，自己正是屬於最沒有認識到「便宜沒好貨」這樣個想法的人之一。

他也沒認識到，就進步的可能性而言，其實根本完全掌握在企業的手上。對於消費者來說，「在看來、吃來一樣的產品中，選擇便宜的那一個」，永遠是一個正確的消費判准，也是市場運行的合理機制。

也因為這樣，一直以來，企業都不只是市場的競爭者，也是資本主義社會中，「進步」的主要動力來源。也就是說，要解決食品安全危機，在政府無力控管的情況下，要盡力去扛責任的是企業，永遠不會是消費者。